雅媽的家

又到了 Puppy 雅得北上眼科複診的時間。早上六點鬧鐘響，我先起床整理自己，然後得去叫醒 Puppy 雅。

Puppy 雅向來七點左右起床，六點對她實在是太早了一點。我在床邊跟她玩了半天，她就是不理我，連眼睛也不張開。好吧，先換掉她的尿布及衣服，大不了等下抱著還睡著的她出門就是了。

八點的飛機，十點的門診，我們得搭六點五十分的社區巴士到機場。還好已經算是「在地人」。雖然我還是拿台灣護照搭機，安檢已經不向之前一樣冗長繁複，我也不用在飛機起飛前一個鐘頭到機場等候。

出門前檢查了一下行李：嬰兒椅、汽座、一個大包包裡塞著尿布、水、一點小零食、玩具、書本，我的包包，以及， Puppy 雅。

過去二年來十四次的看診，都是這個「陣式」。每次都是兩個大人請全天假陪著公主去看診及手術。雅爸把 Puppy 雅抱下樓，我把汽座及包包放在嬰兒椅上，兩個人走到巴士站。

我挺著肚子跟雅爸說，下次 Puppy 雅需要北上看診，大概就是他自己陪著她了。

Puppy 雅出生時就帶著「失天性眼皮下垂」的問題。出生的第一天右眼完全沒有張開，後來雖然張開了，卻一直不到一半，總是蓋著瞳仁。

她是我的第一個小孩，一開始難免我會有些疑問：怎麼樣這樣呢？為什麼是我的小孩？我跟雅爸不喝酒、不抽煙、不吸毒、沒有遺傳病史，為什麼會是我們？

後來資料查多了，案例聽多了。疑問漸漸消失，嘴巴也漸漸就閉了起來。人類的卵子和精子結合的可能性一共有840萬種。而人類的進化，可是得靠著基因不停的突變來進行；而這樣的進化過程，也是得靠約百分之五的失敗率來換取的。所以，除掉先天不良（如遺傳）及後天不良（如抽煙、吸毒…）之外，要生個完全健康的小孩，還是得靠運氣。

Puppy 雅眼睛的問題，替我這個從小到大一路順風的人，算是好好上了一堂生命的課程。現在才瞭解，為什麼人家說只有在年輕的時候會相信：只要很努力，就會（該）得到最好的。可惜的是，生命這件事，從來不是那麼運作的。

「妳懷 Puppy 雅時搬家，是不是新家有釘釘子？」我媽知道 Puppy 雅的問題時這樣問我「你們下次回來台灣時，我帶小雅去針炙，他們說針炙幾次就會好。」

現代科學進步，很多胎兒的重大缺陷是可以提早知道。但還是有很多大小問題，科學上目前是無解的。生出完全健康的小孩是運氣，小孩有毛病也是運氣不好。既然要生，就得冒一些風險，扛一些責任，實在沒有必要怪東怪西找理由。花時間找理由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讓生命好好過下去。至少，我並不相信這些非科學的理由，也不願意替我的女兒進行一些我搞不大懂的治療。

度過了知道事實時的震驚及沮喪。有天雅爸問我：「就算 Puppy 雅在妳肚子裡時，妳就知道她的眼睛有毛病，妳會因為這個因素而墮胎嗎？」

真是個好問題。

像每次看診一樣，在兒童醫院等了快三個鐘頭才輪到我們。之前幫Puppy 雅看診的女醫師臨時調去開刀，換了個男醫師等我們。聽說是政府缺預算沒聘足醫生，這間醫院的醫生總是忙得不可開交。

男醫生看了病歷，詳細的檢查了自始至終呈著八字嘴及八字眉的Puppy 雅的眼睛。告訴我們她的視力良好，要繼續維持。

「她的眼貼要貼到什麼？」雅爸問。Puppy 雅從出生三個月到現在，每天要貼眼貼兩到三個鐘頭在她良好的左眼上，一開始是強迫半開的右眼看東西；後來是強迫已經被手術打開的右眼看東西。

「要貼到九歲。」醫生回答。

九歲？她現在才兩歲半，那還很久咧。為什麼是九歲？

「因為視神經到九歲完全發展成熟。」醫生解釋「所以眼睛的毛病，九歲前矯正才有最大功效，九歲後再來處理就沒有什麼用了。」

可是她視力良好，手術也成功，眼皮有拉上去了啊。

「我們的經驗是，大部份這種病例的孩子，就算手術成功，最後也會發展出弱視。」醫生接著說「因為有問題的右眼視神經跟腦部連結太弱。唯一避免弱視的方式，就是繼續強迫她使用比較弱的那一眼，以及密集的追蹤。」

意思是說，只要每次來看診，她的視力是 OK的，代表我們過去四個月半年有把她的眼睛照顧好。

「等她五歲半、六歲，她進小學一年前，我們再來看是不是要動另一次美容手術。」醫生接著說。Puppy 雅右眼眼尾的眼皮還是有些下垂，所以有時候還是會清楚的看到雙眼大小不均。

「我們四個月後見。」醫生最後說。

出了醫院，帶著 Puppy 雅去逛百貨公司，加吃中餐。找了一家中式餐廳，有炒麵、炒飯、炒青菜、加酸甜醬的雞肉及炸雞排，她卻什麼都不吃。最後雅爸還得跑去另一間賣中東食物的店幫她買圓型麵包加Humus醬。讓我想起去年回台灣一個月，所有美食當前，她也是寧願餓肚子而不吃台灣食物。我真不知道我這個台灣媽媽是怎麼養出這樣一個中東女兒的。

「小時候我爸帶我去法國餐廳，我什麼都不吃，搞得他很火」雅爸說「可是我只想吃義大利麵加番茄醬，或是加花生醬的麵包，其他的我都不要吃。」

望著去台灣時連臭豆腐都願意嚐試的雅爸，我不禁想著「原來挑嘴及固執是會遺傳的」

今天特拉維夫的天氣很好，雖是初夏卻不炎熱。到了機場後跟 Puppy 雅走在路上，太陽光線透過路邊樹木的繁密樹葉，點點滴滴的打在她身上。她一邊唱歌一邊跳著，我突然覺得，這個年紀的小孩，真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