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媽的家

圖與文完全無關，只是突然看到這張照片，覺得真是可愛！


（這篇文章刊登於「人本札記」2014年一月號）


我工作的幼稚園，是分齡分班上課的幼稚園，招生對象從零到六歲，也就是整個學齡前的年紀。

以色列教育部明文規定做幼教工作的媽媽不可以教導自己的幼兒，所以我這幾年來，因為陸續生了三個孩子，為了避免跟自己的小孩同班，每學期就在幼稚園內的各個班裡調來調去。

這些年來學前各個年紀的班上都待過了，對於各個年紀的兒童發展也多少有涉獵，而在我很專注的瞭解孩子的體能、語言、心理、感官統合發展…之時，我卻發現我對於如何處理幼兒的各種探索自己身體的性行為跟性語言一事，感到非常困惑。

我在零到一歲的「托嬰中心」中曾經在幫寶寶換尿布時，看到寶寶伸手玩弄性器官，我要把尿布穿上，把他的手撥開時，他還會跟我抗議；我在一到兩歲的寶寶園曾看到寶寶一直去撞頭；我在兩到三歲的幼幼園看到戒完尿布的小男生跟小女生會約好一起去上廁所，順便看看對方的性器官；我在小班曾看到小孩在午睡時躲在棉被裡磨擦自己；我在中大班看過小孩在視聽時間（半小時的電視時間）把自己的褲子脫了給大家看……。

換句話說，幼兒對自己身體的探索真是無時不在，無所不在－我知道這個很自然，我知道這個很正常，我知道幼兒對自己身體的好奇跟他對世界上其他東西的好奇一樣，我知道小孩對於性／性別有很多的疑問。

而以色列幼教十分強調明確的性教育。意思是碰到小孩的問題不迴避、不左右言他。小孩兩歲左右戒尿布，所以幼稚園老師會用圖片告訴小孩男生有陰莖（而不是「小雞雞」），女生有陰道。男生女生在靠近屁股有個肛門，是用來大便用的。

在這個部份我做得很好，我也可以很自然認真的回答小孩有關於「為什麼妳的乳房比我的大？」，「為什麼男生要站著尿尿？」這樣的問題。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做為一個幼教老師，當我看到小孩在玩自己時或要求看別人的生殖器官時，我該怎麼反應才是對的！

好吧，那為什麼不可以在大家面前做這件事?

我的幼教生涯中第一次碰到這個問題是第一年帶中大班合班時，有個叫約翰的小男生特別會找老師不注意時自行脫褲子，也要同儕跟他一起脫。那時我的反應就是要求他穿上褲子，告訴他不可以在大家面前脫褲子。然而他依然我行我素，讓我十分惱怒。

那天下班後，我打了電話給園長提到這件事。園長聽完後沈默了一下，然後跟我說: 「Winnie，小孩在這個年紀對性好奇，而且是覺得好玩。妳的阻止對小孩而言沒有意義，妳要告訴約翰為什麼不可以在大家面前脫褲子，為什麼不好～更重要的是，不要讓他覺得脫褲子是丟臉或羞恥的事情。」

好吧，既然不丟臉也不羞恥，也不是脫了褲子會冷到或熱到，那我還可以怎麼告訴小孩？　

「告訴小孩那是他身體最隱私的部份，只屬於他自己，是很珍貴的地方，不可以隨便給別人看或給別人碰啊！」園長聽到我的摸不著頭緒，笑開了。「我們過陣子會有人來用木偶劇上課，也會邀請所有父母一起來參加，瞭解這個年紀的小孩需要怎麼樣的性教育。等妳看完這個劇場，應該會更瞭解這個年紀小孩對性的看法跟瞭解，以及我們要做什麼引導。」

那次電話對話中我們也談到如果碰到小孩在幼稚園裡開始玩自己怎麼辦。

「他當然可以碰自己的身體，這是自我探索的一部份。做大人的不要大驚小怪。一樣的，不要讓小孩覺得自己要做一件錯的或羞恥的事情。只需要跟他說，你在探索的身體部份是很隱私的部份，不適合在大家面前做。」

那如果父母在家裡看到小孩在床上玩自己怎麼辦? 園長的建議是看到了，跟小孩打聲招呼，幫他把門關上。之後告訴他要把門關好。

「通常小孩的興趣是一陣子一陣子的，父母的態度愈正常，小孩獲得的注意跟愛愈多，小孩的過渡期就會短一點。但還是要記得，每個小孩不大一樣，以及，小孩探索自己的身體是正常的事情！」園長叮嚀著說。

過了幾星期，幼稚園辦了木偶劇觀賞。劇中先是教導了什麼是「身體的隱私部份」。他們的說明很簡單明瞭：泳衣遮住的部份就是隱私的部份。另外也說明了就算是父母、親人和醫生，除了健康跟清潔的理由之外，都不該碰這些地方；或進一步的，如果大人的碰觸讓小孩覺得（生理或心理上的）不舒服，就要拒絕。如果大人執意要繼續，小孩必需告訴其他親近的大人這件事。

性教育，不就是教會小孩尊重自己跟別人的身體?

木偶劇演到這裡，我才突然瞭解這個年紀性教育很重要的一部份也是要教導小孩避免被性侵！

木偶劇後，約翰在同學面前脫褲子的行為明顯減少很多，因為同儕會規勸他「那是你的隱私部位，你自己看就好」。

但有一次，他以「身體是我的，我高興脫就脫！」的理由脫了褲子又要求別人脫。他的說法是:「你看了我的，我也要看你的，這樣才公平。」然後跟其他不肯脫的同學大吵了起來。

這一天園長介入處理這件事。

「約翰，你的身體是你的沒有錯，你可以決定可以給誰看。但我還是建議要好好愛護跟愛惜自己的隱私部位，不要隨便給別人看。」園長說「另外，你願意給別人看是一回事，可是你要尊重你的朋友的隱私。不管你的好朋友跟你有多好，你朋友的身體是他的，由他來決定是不是要給你看，你必須尊重對方的決定！」

聽到園長的解釋，那時的我突然理解到，原來整個以色列幼教的性教育，其實只是想教會小孩一件事: 「尊重自己跟別人的身體！」

因為尊重自己的身體，所以不曝露、不惡言，不隨便給別人碰；因為尊重別人的身體，所以對方有權利說「不！」，不管對方的理由是什麼。

這讓我想到，看到前陣子台灣吵得翻騰的「多元成家」新聞後，我隨便問了幾個十幾歲的鄰居跟親戚小孩對於同性戀的看法。得到的回答都很一致－青少年們聳聳肩，跟我說:「他們的身體是他們的，他們知道什麼適合他們，喜歡男生或女生有什麼關係?」

也就是如此，以色列雖然擁有眾多的宗教人口，卻仍有佔人口百分之六十一的成年人贊成同性戀。以色列的首都耶路撒冷與特拉維夫每年都有大規模的同性戀遊行。以色列最高法院也在2006年起承認國外的同性婚姻，可以回以色列註冊。

這也讓我想到，新北市那所要求小孩要把外套掛在椅背上的國中，難道不能在這件事上，再多教小孩與家長一些尊重身體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