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媽的家

星期六的晚上，照例要去婆婆家吃晚餐。

「我們再十分鐘出門喔」習慣出門前洗澡的老溫從浴室探頭出來喊著。他知道每個星期的這個時候，我通常都在跟台灣的家人及朋友在Msn messenger 上「熱烈交談」。

「妳什麼時候要生？」朋友甲在線上問著

「我知道啦」我嘆了口氣，大聲的回答老溫，手裡也不停的打字著「問我女兒什麼時候要出來啊？明天是預產期…該離開了，再會」

關上電腦，摸摸大到不像話的肚子，我站了起來，打算整裝出門。

突然，我覺得兩腳間有水流了下來。楞了兩秒，伸手一摸，天啊，好多水。走沒兩步，又是一陣水。「不會吧，星期六晚上呢，妳沒事選安息日出來做什麼，醫院裡現在沒什麼醫生護士呢。」我心裡低嘀著，慢步走向老溫。

「親愛的，我們不能去你母親家吃晚飯了」我學他平常說話的方式，溫溫的對他說，順便推開他「我要再洗個澡」

他正在刮鬍子的手停了一下，臉上開始泛起緊張又高興的笑容，問道：「我們要去醫院了嗎？」

「對啊，我破水了，但完全沒有陣痛，你等下可以打個電話給 LiLi（註一），問她我們是不是得趕快去醫院，不過，我要先洗澡」我回答道。

興奮的老溫，先是打電話給婆婆說我們不去了，然後跟LiLi確定我們得在一切準備好就去醫院－不用趕時間，但要去。

洗好澡，我再次檢查要帶去醫院的行李。出門，車子先經過婆婆家，公公及婆婆已經在門口等我們。搖下車窗，他們兩個分別給了我個大擁抱及親吻。

「一路順風，我們明天去醫院看妳」婆婆塞給我一包食物，是幾個三明治及二瓶優格乳「三明治讓妳止餓」她說，慈祥的摸摸我的頭「恭喜了，要勇敢喔。」

我點點頭，抱著那袋暖暖的食物。老溫跟他們揮手道別，再次啟動車子、駛入沙漠區週六無人的夜色裡。


到了醫院，果然是門可羅雀。填了入院的單子後，我們走到婦產科，產房裡傳出產婦呼天搶地的哀號聲，我與老溫面面相覷。過了一陣子，才有一個護士出來招呼我們，先做半個小時的胎兒心音監聽、醫生來做內診、接著手臂鎖上針頭、最後換上醫院的衣服…這個過程中，我的陣痛開始出現，護士卻是來來去去，行跡無常。我到最後已經是痛得坐立不安。當護士終於帶我們到病房裡休息時，我幾乎感謝的流下眼淚來。

「現在要做什麼？」老溫把所有東西整齊放好後問道。

「我想吃點東西，但想喝點熱的，也許我們可以去買熱巧克力？」我一邊說，一邊下床穿鞋子。

醫院賣熱巧克力的機器在大廳，從婦產科的病房部到大廳，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只需要走出婦產科病房部大廳、通過外科病房、繞過看診部、再經過飲食部就到了。

「妳確定？要不要我去買就好？」看著我連穿鞋子都要停個十秒鐘等陣痛過去，老溫遲疑的問著。

「走啦，走啦，大家都說多運動比較好生」我催促著，一邊走出病房。

不料，剛踏出病房，又是一陣陣痛來襲，痛得我幾乎要呻吟起來了。想起 LiLi在課堂上教我減緩陣痛的方式，我兩手扶著牆壁，輕晃起屁股。嗯，果然舒服多了。

陣痛過後，我抬起頭來，看到一旁的老溫一臉尬尷又不好說什麼，受過南非紳士訓練的他，大概不大能習慣老婆在大庭廣眾下搖屁股。

我只好安慰他「沒關係啦，這裡是婦產科病房，大部份的病人都才剛搖過，見怪不怪的，我們趕快去吧。」我想趁著下一波陣痛還沒開始，買到熱巧克力回病房。

我們快速的穿過病房大廳、通過外科病房，才剛到看診，啊，陣痛又開始了。為了不讓老溫太尬尷，我跟他說，「你去買，你去買，我回房間等你」。

我立即轉身回房，陣痛卻愈來愈強，最後我只好停在外科病房前的牆壁，再度搖起屁股。「還好星期六晚上沒什麼人」我正在安慰自己，就看到一位腳受傷的伯伯推著輪椅出來倒水，一路一直盯著我。

我抬起頭，瞪了回去「你家沒人生過小孩喔」我不爽的想著，猶太人就是這樣直接，都不會覺得沒有禮貌。

看我抬起頭後，他張開嘴，給了我一個關心的大笑容「恭喜、恭喜，要加油喔！」他用希伯來文說著

「謝謝、謝謝」這下換我不好意思了。

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陣痛緩了下來，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我快速的邊走邊搖回病房。（待續）




註一：我在產前並沒有空去醫院上課，所有請了婦產科護士LiLi到我家幫我上課。她很仔細的解釋了生產過程及教導我生產時的呼吸法及其他對抗陣痛的方式，甚至留下電話，要我有任何問題打電話給她。